“啊!雷蒙诺克,你看到雷蒙诺克是可能的;他来告诉我可怜的西卜情形很不好,我只能丢下你不管了。你知道,第一得救我的西卜。只要我男人一闹病,我就谁都不理了。你静下来睡两个钟点吧,我已经打发人去请波冷医生,等会我跟他一起来……你喝点水,乖乖的睡吧。”
“真的没人到我屋子里来过吗,我刚才醒来的时候?……”
“没有!你也许在镜子里看到了雷蒙诺克。”
“你说得不错,西卜太太。”病人又变得绵羊一般了。
“啊,你这才懂事啦……回头见,小宝宝,乖一点儿,我马上来的。”
邦斯听见大门一关上,便集中最后一些精力爬起来,心里想着:
“他们欺骗我!偷我东西!许模克是个孩子,会让人家捆起来装在袋里的!……”
他觉得刚才那可怕的一幕明明是真的,绝不像幻觉;因为一心要求个水落石出,他居然挨到房门口,费了好大的劲把门打开,走进客厅。一看到心爱的画,雕像,佛罗伦萨的铜器,瓷器,他马上精神为之一振。食器柜和古董橱把客厅分成两半,拦作两条甬道;收藏家穿着睡衣,光着腿,脑袋在发烧,在甬道里绕了一转。他先把作品数了数,并没缺少。他正要退出来,忽然瞧见赛白斯蒂安·但尔·毕翁菩的《玛德教士祈祷》,给换了一张葛滦士的肖像。一有疑心,他头脑里立刻像雷雨将临的天上划了一道闪电。他把八幅名画的地位看了一遍,发觉全部调换了。可怜虫顿时眼前一黑,脚下一软,往地板上倒了下去。他这一晕简直人事不知,在地上躺了两小时;直到许模克睡醒了,从房里出来预备去看他朋友的时候方始发现。许模克好容易才把快死的病人抱起,放在床上给他睡好。可是他跟这个死尸般的朋友一说话,就发觉他目光冰冷,嘟嘟囔囔的不知回答些什么;这时德国人非但没有惊惶失措,倒反表现出英勇无比的友谊。给无可奈何的情形一逼,这孩子般的人居然有了灵感,像慈母或动了爱情的妇女一样。他把手巾烫热了(他也会找到手巾!)裹着邦斯的手,放在邦斯胸口,又把出着冷汗的脑门捧在自己手里。他拿出不下于古希腊哲人阿波里奴斯·特·蒂阿纳的意志,把朋友的生命救了回来。他吻着朋友的眼睛,仿佛意大利雕塑家在《圣母哭子》的浮雕上表现玛丽亚亲吻基督。超人的努力,像慈母与情人一般的奋斗,把一个人的生命灌输给另一个人结果,终于见了功效。半小时以后,邦斯的身体暖了,恢复了人样:眼睛有了神采,身上的暖气使身内的器官又活动起来。许模克拿着提神的药水和了酒,给邦斯喝了:生机传布到全身,早先像顽石一般毫无知觉的脑门上又发出点儿灵性。那时邦斯才明白,他能够苏生是靠了多么热烈的情意和多么了不起的友谊。他觉得脸上给德国人洒满了眼泪,便说了句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