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有些受宠若惊。我战战兢兢地把自己写的小诗递到苏哥手中。
我前几天写的。我说。我感到自己脸很烫,仿佛这首小诗不是我写的,而是我从某人手中偷来的一样。
你的脸怎么肿了?苏哥没有对我的小诗发表意见,反倒关心起我的脸。
我的脸怎么肿了?我的脸怎么肿了?我问了自己两遍。泪水就再也止不住了,决堤了。我一边哭,一边迷迷糊糊跟苏哥诉说起了内心的委屈……我和苏哥走出文化站的时候,天已经黑了。他送我回家。
但愿,你成为一窝没有了疼痛的苦麻菜,要快乐。路上,苏哥跟我说道。
我点了点头。只是点头,没有说话。点头是因为认同,不过确实也包含了某种失望,至少我没有从他嘴里抓住任何光芒,那种能够让我脱离苦海的光芒,我隐约觉得,苏哥有点敷衍我,有点不耐烦。没有人救得了我。我把自己隐藏得太深了。
多长了一只手的妈妈应该警告过我和弟弟某些事,不是昨天,香港回归时她在一个亲戚家的石磨上推了一天豆腐。那个亲戚家有条体形庞大的狼狗,名叫“追风”,追风咬过不少人的屁股,亲戚赔过不少钱,所以我私下给这条狼狗取了一个名字——“追尾”;当然也不可能是前天。不过我确信妈妈肯定说过,在过去的某个时辰,就算人死了也会留下一堆骨头和肉,就算树叶被火烧了也还有灰烬,遗忘,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,如同妈妈说过的话,我虽然记不住她说话的时间、地点,内容却大致不会出错。对,妈妈警告过我们,家里任何事都不要轻易告诉外人,把你们的水龙头拧紧点。妈妈怕我们不长心,我想跟“把你们的水龙头拧紧点”这句话对应的是“家丑不可外扬”。妈妈没有这样说,她太含蓄了,尽管含蓄并不属于她的风格,就像星星不属于白天,鱼儿不属于天空。她的嗓门比爸爸还大,饭量惊人,即使负重也能健步如飞,从来不穿色彩艳丽的衣服,打架的时候也未必不是爸爸的对手。种种迹象表明,妈妈如此小心谨慎,就是因为她多长了一只手,害怕别人知道她手脚不干净。家丑不可外扬。妈妈可能真的错了,不是因为她多长了一只手,而是她以为,只要我们守口如瓶,有些不宜为外人知道的事情,就不会长腿。